本报记者探访北京太阳村
【核心提示】
他们本有家,却因父母深陷囹圄而幼无所依;他们本该在母亲的怀抱或安坐在学校的课桌前,如今却不得不以 童真的眼睛茫然四顾;他们不是孤儿,却同样承受了孤儿的悲戚以及更多的精神苦难。幸而,有这样一个地方,他 们或可在世事的凄风苦雨中找到些许暖意。
■太阳村简介
1996年,张淑琴在陕西东周三元村开办了第一个太阳村,几经更名后现全称为北京市太阳村儿童教育咨询 中心。这是一家无偿救助服刑人员无人照顾的未成年子女的民间慈善机构,它为这些孩子提供特殊教育、心理辅导 、权益保护以及职业培训等服务。15年里,太阳村已在全国发展到7个,遍布北京、河南、江西、青海等省市, 抚养的孩子超过4000人,其中十多名孩子考上大学。目前,北京太阳村为其总部。
■供养方式
据张淑琴介绍,目前太阳村主要采用集中供养、分散助养以及托管三种形式来帮助这些孩子。
集中供养:是孩子由太阳村代养代教,太阳村法人代表(即张淑琴)与孩子父母签订“委托代养协议书”,其 父母刑释后,将孩子接回家中。对于父母刑期较长或死刑的孩子,太阳村将其抚养到16至18岁,使其学到一定 的谋生手段再回归社会。
分散助养:则是帮助有些投亲靠友、生活非常困难的服刑人员子女。这些信息由监狱方面提供名单并核实,太 阳村负责向社会筹款,将款项交付监狱,由监狱发给孩子居住的家中。
临时托管:为被拘留人员的子女短期代养。
现状:父母在服刑 “妈妈”接力爱
住所:简朴小屋一应俱全
寒冷的冬日,距北京顺义城区约20公里的赵全营镇板桥村,一片萧瑟中有着几点颜色,那是一个不是村的村 ――太阳村。村里住着九十多名来自全国各地16个省市的父母服刑无人照管的孩子。
走进太阳村,偌大的院落中散落着8个铁皮小屋。小屋是彩色的,只是颜色在经年累月中有些消褪,屋身上如 同幼儿园一般涂满稚嫩的卡通图案,门楣上挂着几个字“爱心小屋”。每个小屋有一百多平方米,十几张床铺。食 堂、图书室、活动室,这里一应俱全,却只能用简朴来形容。
生活:爱心妈妈悉心照料
中午时分,幼儿室里,近六七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在玩耍,午饭后的他们不肯睡觉,而两个一岁多刚会蹒跚的小 宝宝站在小床上争抢着喊一个人“妈妈”,她们伸出小胳膊,都要“妈妈”抱。于是,“妈妈”不得不左手抱一个 ,右边搂一个,一边朝着嬉闹的孩子无奈地笑嚷着“快回自己床上睡觉!”
“妈妈”姓王,四十来岁的年纪,“我去年七八月份从河南的太阳村过来,到幼儿室也不过一个多月。”王阿 姨怀中的两个小女孩都有着可爱的名字――“草莓”和“蜻蜓”。“蜻蜓”在“妈妈”怀里蹭来蹭去,“草莓”则 忽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使劲盯着“妈妈”的脸撒着娇。
另一张婴儿床上,一个三个多月的小宝宝在这喧闹中睡着了。“他昨天晚上八点多才被派出所民警送过来。” 王阿姨怜惜地看着熟睡中的孩子。
太阳村的“村长”张淑琴告诉记者,孩子家是河北的,妈妈跑了,爸爸便带着孩子到了北京,在行窃时被警方 抓获。于是,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紧急送到了太阳村。换上了干净的小衣服,住进了温暖的小屋,他又有了一 个“妈妈”,只是不知何时能与自己真正的父母团聚。
心愿:有生之年帮百万孩童
北京太阳村,全称“北京市太阳村儿童教育咨询中心”,成立于2000年11月,被孩子们唤作“张奶奶” 的张淑琴就是这个村的“村长”。
1995年,时任陕西省监狱管理局一份报纸副总编、已是一级警督的张淑琴毅然决定投身于服刑人员未成年 子女的救助工作上,“我看得太多、听得太多,那些孩子很可怜。”张淑琴在陕西建起了第一个太阳村,“那时很 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要帮助坏人的孩子?”然而,张淑琴深知这些孩子的苦处:因不属孤残,他们难以得到相关资 助;因父母犯罪的背景,他们得不到人们的同情。他们有的流浪,有的为人放牧,有的沿门乞讨,有的不被亲属接 纳、遭受虐待,更有甚者,一些孩子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走上了犯罪道路。
15年中,张淑琴与一群相同志向的人一起相继在陕西、北京、河南、江西和青海创办了七个太阳村。其中, 建于2000年的北京太阳村为总部,规模也最大。“过去十几年,太阳村抚养过的孩子有四千多个。”张淑琴说 ,现在各地有近500个孩子在太阳村中生活,“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帮助一百万个孩子。”
教育:学会吃苦才会独立生活
“这是个家,每人都有责任”
太阳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能干的。张淑琴告诉记者,遵纪守法、自食其力、回报社会是太阳村对孩子的教育 目标。“我们这里除了幼儿室有老师,其他的就采取大孩子带小孩子的方式。”每个小屋都有一两个“爱心姐姐” 或“爱心哥哥”,他们自我管理自我教育,“每个孩子都必须参加劳动,当然都是力所能及的活儿。”面对质疑的 声音,张淑琴坚持自己的教育方针,“他们必须得学会吃苦,走出太阳村他们得能独立生活。”
太阳村里,
淘金盈官方网,孩子们在厨房里帮灶,来客人时他们做出各种各样的小吃;暑假时,孩子们5点半就跟着张奶奶到太阳村承包的 果园基地里下地干活――拔草、浇水、拔萝卜、摘枣;回来后,摆摊卖水果、卖蔬菜、卖好心人捐赠的旧货,“这 是个家,每个人都有责任。”这里,即使很小的宝宝都是自己吃饭、穿衣、叠被子。
“曾有两个男孩来告状,说不给他们吃包子。”张淑琴说,“我告诉他们,不劳者不得食,包子是大家一点点 做出来的,你们为什么就可以不劳而获呢?”
义务教育后进行奖励助学
孩子的教育是“村长”张淑琴最关切的问题,“他们必须有一技之长,走出太阳村能养活自己。”6岁以上的 孩子会就近入学,紧邻的板桥小学成了太阳村孩子的首选,而初中却位于5公里外的邻村,太阳村则安排车接车送 ,“这样上下学才安全。”在9年义务教育后,太阳村对孩子进行奖励性助学,“能考上高中的就资助上高中,能 考上大学的就资助上大学。都上不了,就上职业学校。”张淑琴告诉记者,去年全国太阳村的孩子有5个考上了大 学,而太阳村负责为他们筹募学费。
太阳村的生活让狱中服刑的父母们放心,因为每个月他们都可以与孩子通一次电话,每年更有一两次与孩子见 面的机会,“探望的路费由我们出。”随着各地太阳村的建立,孩子们开始随着父母走,“比如他爸妈在河南服刑 ,孩子就到河南的太阳村。如果服刑地没有太阳村,孩子也会就近安排,这样方便孩子与父母相见。 ”
责任:孩子帮他们熬过漫长刑期
统计:社会捐助占总收入八成
据2005年的一份数据显示,截至2005年底,在我国监狱服刑的156万名在押犯中,服刑人员的未成 年子女达60多万人。在父(母)入狱后辍学的为82.43%,而受到社会救助的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仅占总数 的5.2%。“但这些孩子又不能被领养,因为是有父母的,孩子是那些服刑人员一生的希望、支撑。孩子在,才 能帮助他们熬过漫长的刑期。”在监狱系统工作多年的张淑琴深知个中滋味。
而这一切帮助都需要资金的支持。自给自足是每个太阳村的目标,而目前只有北京和江西的太阳村基本能实现 。社会捐助、自办产业以及向政府申请救助金,是太阳村的主要经费来源。在太阳村的2009年年度财务报表中 ,391.5万余元的社会捐赠占到了总收入的80.41%,包括教育费、医疗费、探亲费等在内的儿童活动经 费则是支出的大头,占总支出的89.1%,而太阳村全年盈余为1.2万余元。
措施:承包两百亩地供养孩子
张淑琴告诉记者,在北京太阳村总部,自办产业的获益已经占了收入的一多半。早在多年前,她在附近承包了 260亩地,办起了果园基地,种了枣树、桃树,爱心人士可以认养。今年,张淑琴更雄心勃勃地计划在这片地上 开发蔬菜大棚和农家乐,“收入可以作为太阳村的补贴,还可以在这里劳动锻炼孩子。”
整合社会物资也是张淑琴想到的找钱妙招。社会上捐助给太阳村的孩子们用不上的旧物品,经分类、消毒或维 修,与孩子们创作的绘画、刺绣和手工艺品一起被摆上了货架。“我还有个想法,找海关把罚没物品处理给我们, 或是找大超市把那些破了包的洗衣粉、破了袋的卫生纸或压扁了的罐头等,都可以处理给我们。”
本版撰文 叶青
本版摄影 郝笑天
■焦点关注
孩子的心理创伤
问题:孩子有诸多心理问题
张淑琴坦言,太阳村里这群特殊的孩子并不好管,父母不好的影响、社会对他们的不公使得一些孩子存在仇恨 、报复心、攻击性、过分敏感等心理问题。太阳村虽配有心理辅导老师,但在部分孩子身上似乎成效 不大。
观点:给予太多反致自怜自艾
对此,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副教授杨霞直言:“这种代养形式与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永远是有差距的,无法改变 。”杨霞指出,把这些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就行了,“让他们学会给予、学会奉献,懂得回报社会,尽快找 到自己的位置。有时给他们太多,反而会使他们总是自己自怜自艾。”
NGO的一言堂
问题:大小事务一人拍板
作为民间慈善组织,张淑琴可以说是太阳村的当家人。全国7个太阳村中有三个由其直接管理,另外4个则采 用合作方式。而大小事务几乎均由张淑琴拍板定案。对于一直争论不休的非公募基金会的管理模式,张淑琴明显更 倾向于“一言堂”:“就国内的民间组织状况而言,这是更有工作效率的方式。而且我以法人的名义与他们(服刑 人员)签委托协议,我会对每一个孩子负责。”
观点:“独裁者”必须是能人
中国人民大学非营利组织研究所所长康晓光曾撰文称:有的机构就是一个人说了算,而这个人很有能力,很有 眼光和责任心,这个机构照样搞得非常好……对康晓光的这番言论,张淑琴深以为然。
财务的透明度
所有捐助全部网上公开
民间慈善组织的财务透明度问题一直为外界所诟病。张淑琴表示,太阳村的财务委托中西环球会计师事务所管 理,另有专门的会计师事务所每年审计财务支出情况。所接受的捐款及时出具或邮寄收款收据;所有捐助(包括捐 款和捐赠物资)支出和审计情况全部在网上公开。采购货物也必须货比三家。对于需要购买的物品,有关部门需填 写购物报告,经相关部门负责人审定,由专人采购。
死刑犯的一封来信
2002年,
淘金盈,张淑琴接到了一封死刑犯的来信,来自宁夏青龙峡看守所。那个犯人在信中说,自己在“六一”节这天看到报纸 ,上面介绍了张淑琴办太阳村的故事,所以希望张淑琴帮帮自己的两个孩子。“而他的死刑,仅仅是为了1块钱。 ”张淑琴对此记忆犹新。
原来,这名男子跟人赌博借了一块钱,可就是这迟迟还不上的一块钱经利滚利没多久就变成了1000多元― ―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人家打他,他不敢跟家里人说,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男子想到了自杀,却又 怕自己死了追债的人欺负老婆,于是,他先把自己老婆杀了,自己再行了断,但他没自杀成被救了过来,判处了死 刑。在看守所等待上刑场的日子里,
太阳城代理,两个年幼的孩子成了男人最大的牵挂。
“那时,青龙峡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并且,当时太阳村里还没有回族孩子,这也让张淑琴有些犹豫,“虽然 我还没想好怎么帮,但至少让他知道我收到了他的信。”于是,两三天后张淑琴与宁夏公安厅取得联系,可就在电 话接通到了青龙峡看守所的半个小时前,男子刚被执行死刑。“我特别后悔,我要是早一天打电话,哪怕早一个小 时,他就能放心地走了。”放下电话,张淑琴马上订了火车票,当天晚上即赶到了青龙峡,找到了男子的两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