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毅
近一个月了,当地很多人还在想8月20日那个傍晚发生的事。那天很热,天气预报是38℃。
因为三峡蓄水,注入长江的草堂河在奉节县白帝镇码头处形成一个湖,距对岸近800米。这里,可以看到下 游不远的两江交汇处,和绿树掩映的白帝城。
昨天,64岁的高学秀又来到这里,和儿子说话,一脸是泪。她相信儿子蔡毅的魂魄依然在江底,因此在这里 说什么,儿子能听到,可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依然有很多柴油动力的小渔船,有的靠在岸边,有的在江面行驶。20日傍晚,在江面上出事的,就是这种船 。
40岁的蔡毅是因为救了7个人后,体力不支牺牲在这里的。
一艘只能载两三人的小渔船,载着12个人侧翻江中
蔡毅在奉节县城一啤酒经销处打工。“世群,我们走吧,都5点了。”8月20日下午,从乡下送货回来的蔡 毅回家洗了澡,就急急地对妻子翟世群说。
他们带上14岁的儿子出门了,坐上朋友罗勇的长安车,来到码头。同行的,除了罗勇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还 有另一个朋友王勇训。一行8人,到江对面的朋友杨小林家祝寿。
在码头,他们认识了一个叫孔老三的人,他也是杨小林的朋友。等不到渡船,孔老三招呼了一艘上游驶下来的 渔船。船主叫田和平,船上有他一家三口,他们也是到杨小林家祝寿的。
蔡毅一行8人和孔老三上了田和平的船。“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但想到都是到同一个地方,就上去了。田和 平的儿子田酸开始清点人数,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下船时给船费,所以大家也没说价格。”翟世群回忆 。
一艘平常最多只载两三人的小渔船,就这样载着12个人渐渐驶离岸边。船上,没有任何安全急 救设施。
“那艘船是三无船舶,更不具备运营资格。”事后,白帝镇农业服务中心主任刘其全告诉记者,当地的自用船 都必须配备安全设备,定期检查,还得到镇上办登记手续,不收费,田和平这艘船没登记。
但蔡毅一行不知道这些,确切地说,他们也没考虑到这些。
小渔船驶离岸边已约100米,这儿水深有20多米。
“27号是星期天,我们全家到九盘河去耍,你不是喜欢钻那个溶洞吗?”蔡毅对儿子蔡志尚承诺――8月2 8日,是儿子15岁生日。
“船漏水了!”蔡志尚正高兴时,18岁的田酸大喊一声。
“快往回开。”田妻张福梅说。
可江水已疯狂地从船头一条裂开的口子往船里涌。船还没完全转过头,就侧翻了,12个人全部坠入江中。船 上的十几块舱板松脱浮在水面上。
“那天他下了15吨重的货,很累……他是体力不支啊。”
蔡毅一行8人中,只有蔡毅一人会水,而且水性极好。
“我一下子就沉下去了,爸爸游过来,把我托起,递给我一块舱板让我抱住。”蔡志尚说,爸爸救了他之后, 又将沉入水下的妈妈托起,给了她一块舱板。
“他救了我后,没来得及和我说句话,又扎到水下去救其他人了。”翟世群说。
蔡毅将就近的5岁的罗伊婷抓起来,见身边没舱板,就游到儿子身边,将她丢在儿子的背上。“差点把我打翻 。”蔡志尚说,罗伊婷是同行罗勇的大女儿。
“他又游开,一把将罗勇不满一岁的小女儿从水中抓起来,扔给我,我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舱板,漂在 河面上。”翟世群说,丈夫依旧没跟她说什么,因为他没有时间。
“我沉到水里,身边没有木板,呛了很多水。水很冷,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拼命蹬,头不时冒出水面。”王勇 训说,他头冒出水面时看到,蔡毅救了小孩后就拿着一块舱板向他游来:“他将我的胳膊搭在舱板上后,又向附近 的罗勇夫妻游去。”
就这样,蔡毅在江中游来游去,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一片混乱,大家都很慌。这时,来了三艘渔船,我们终于脱险了。”王勇训说。
大家都回过神来后,翟世群突然叫道:“华哥呢,华哥还没上船。”华哥是蔡毅的小名,平日,大家都这么叫 他。
大家这才注意到,船上只有7人,其中3个孩子,全是蔡毅将他们拖到舱板上才获救的。“船翻后,我们就没 看到过田和平一家3口和孔老三。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都会水。不知他们哪去了。”王勇训和罗勇说想不通的是 ,田和平水性极好,为何不来救他们。
大家不约而同向江面上望去,江面上,除了波浪和十多块帮助他们躲过一劫的舱板,什么也没有 。
“你们水性好,求求你们,下水去找找我的华哥。”翟世群哭着哀求救他们上来的驾船者。
“华哥是因为救人才沉下去的,却没人愿意下水去救我的华哥。”翟世群木讷地重复着这句话,泪水涌出眼眶 。
“那天他下乡送货,下了15吨重的货,很累,刚回家没休息就出门了。不然以他的水性,他不会走。他是体 力不支啊。”王勇训说。
晚9时许,翟世群仍在江边痴痴地等她的华哥从水里出来,家人强行将她架回她父母的家。一个小时后,当地 政府组织的打捞人员终于在出事地点的水下找到蔡毅的遗体。
朋友们对蔡毅总结出六个字:“对人真,办事实。”
“我和弟弟田和清在公路上看到船翻了,就赶快往河边跑。”田和明是田和平的弟弟,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 哥哥的船。
江边正好有一艘渔船,没人。两人顾不上找船主,就驾着船往出事地驶去。
村民张正华也在岸边看到这幕,他驾着自己的船也赶过去了。
“河面上漂着好些人,每人都抱着一块舱板。”张正华说,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也没数到底有几个人,也没注 意到其中有没有田和平。
随后,驾船由下游上来的丁先富也加入到救人的行列中,三人七手八脚将漂在水面的人拉上船。
“我们上岸后,也没发现田和平一家三口,想是先走了。直到现在,田家人也没露过面,连句话也没有。”翟 世群说。
“田和平不见了,死了个人,他怕承担责任。”昨天,记者好不容易找到田妻张福梅,她说,出事后就没见过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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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和你一起上岸的吗?”
“上岸后他就不见了,不晓得跑到哪里躲起了,连家都没敢回。”
……
张福梅说,这艘船本不是他们的,是出事前十多天,别人抵债给他们的,今年2月份才打造的:“出事前用过 很多次,没发现有问题。”
出事后,田和平及其家人就再没在蔡毅家人面前露过面。
在朋友心中,蔡毅牺牲前的义举并非偶然。
结婚后,蔡毅和妻子靠摆烟摊谋生,并不富裕,可他总是竭尽所能帮助别人。朋友董明富家境不好,孩子上学 、家人生病,蔡毅老是给他钱,十几年如一日。董明富过去开三轮车为生,蔡毅到处借钱给他换成长安小货车,并 随时帮他联系业务,使董家逐渐摆脱贫困。朋友罗勇车祸住院,妻儿去了乡下无法联系,他得知情况 后二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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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也没为他做过。”英雄遗孀能想起的,全是丈夫的爱
8月28日,蔡志尚15岁生日,答应带他去九盘河的爸爸却躺在殡仪馆,已8天了。
翟世群和儿子去看望丈夫,哭着质问丈夫为何不履行带儿子去九盘河的诺言。
“他就像是睡着了,穿着黑黑的布衣。我记得那天他穿的不是这件衣服,穿的蓝色T恤和牛仔裤。”翟世群喃 喃说。
9月3日,蔡毅的追悼会在奉节殡仪馆进行,千余市民自发前往送行,灵堂里,哭声一片。
9月15日,奉节县委、县政府授予蔡毅“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称号,同时拟上报重庆市综治办,请求授予蔡 毅“见义勇为英雄”称号。
翟世群眼睛一直肿肿的,近一月来,一想起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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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回家,不敢面对那个和丈夫一起打造的小窝,一直住在父母家,只在15日回去过一次――她必须将丈 夫的遗像送回家,将丈夫送回家。
“以前看到妈妈哭,我也跟着哭。”蔡志尚说,爸爸的去世让他突然长大了:“我成了家里的男子汉,我不能 在妈妈面前哭,只能悄悄伤心。”
丈夫走了,翟世群才发现,结婚15年来,丈夫都没让她做过家务事:“他说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儿子。每天 早上,他总是早早起床,做好早饭,才叫我们起来。家里穷,他整天在外奔波,为这个家操劳,回来晚了我还怪他 ,他总是笑,从不会将工作上的烦恼告诉我,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2003年,翟世群查出患了癌症,做手术和化疗期间,她住不惯医院,蔡毅就每天早上背她去医院,陪上一 天,晚上再背回来。一背,就是4个月。
丈夫的去世,让这个家断了每月2000来元的经济收入,翟世群身体不好,儿子要读书,她不知怎么办:“ 想起来,我什么也没为他做过。现在想为他做点什么,已没有机会。”
昨天,记者在蔡毅出事的地方看到,平静的江面上,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蔡毅的母亲高学秀依然痴痴地站在江边,她已不敢肯定儿子的魂魄是否还在江底,或者,早已随着东去的江水 漂走了。她试着将手伸进江里,似乎这样可以抓到儿子,江水冰冷,她什么也没抓到。
天空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高学秀依然痴痴地站在江边,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首席记者 周立 文 记者 张质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