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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 06-22-2011, 06:23 AM   #1
qingxiu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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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g7style/images/common/sg_trans.gif" onClick="window.open('http://simg.sinajs.cn/blog7style/images/common/sg_trans.gif')" onerror="this.src='http://cache.soso.com/img/blog/p1.gif'" onload="addjustimg(this)" TYPE="audio/mpeg">
  2楼 序幕
  那个小镇又来了。天空蓝得让人觉得过分,房子的屋顶是红色的,反正是做梦,我也总是来不迭猜忌为什么一 全部镇子只有这么一栋房子。在我小的时候,这个镇上有时候会有一个卖风车的老爷爷,他穿着一件玄色的棉衣, 身后有无数残暴的风车。风车变成了一堵会发抖的墙,流转着这个世界上所有我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颜色。漂亮的 颜色总让我有种它们一定很好吃的错觉。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是个小学生,可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我在饭桌上跟全家人说,那间房子的屋顶真漂亮,红得就像一条开展来,正对着阳光的红围巾。那时候我应该是才 戴上红领巾吧,还总是喜欢对大家炫耀这样刚刚降临到我生活里的东西。
  可是爸爸在很专心肠看消息,令人恼火——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群穿着深色西装的人在走来走去。只 有小叔很有兴致地盯着我说:“南南,你的梦都是彩色的吗?”然后小叔笑了,他说,“南南真了不起,我据说, 会做彩色的梦的人比拟聪明,我的梦从小就是黑白的。”妈妈这个时候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大碗西红柿蛋汤,“ 那还用说,我们南南当然聪明了。”于是爸爸就皱起了眉头,“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当着小孩子的面夸她聪明 ,对她没利益的。”但是他这句话一点儿用都没有,因为我已经用力挺直了脊背,让紧绷的、蓬勃的自满把我的身 体变成一个蓄势待发的弹簧。
  冒着热气的西红柿蛋汤就像是一个硝烟刚刚散尽的战场。
  哥哥在一旁说:“聪明什么呀,都上小学了,还不会用筷子。”——那时候他是一个讨人厌的初中生,虽然我 知道他每次都是在成心惹我,可我还是每次都忠诚地赌气了。我毫不迟疑地把右手五个手指往里曲折一下,在他的 手背上重重地抓了一把,无比笃定地说:“你的梦是彩色的么?你的梦才不是彩色的,你的梦是黑白的。”哥哥脸 上完整是阴谋未遂的笑颜,“不会用筷子的人就是不聪明。”
  “坏家伙!”我用力地嚷起来了。
  “郑南音——”妈妈的语气变成了忠告,“你干什么呢?”门铃突然间急促地响了起来,成串成串的“叮咚” 声。会这样按门铃的人,只有姐姐。不公正。要是我这样按门铃,爸爸妈妈就会说我捣蛋的。果然,妈妈急促地站 起来,对着门口喊一声:“东霓,来了——”
  可是我现在长大了,那个小镇上卖风车的老爷爷很少出现了。有的时候,一边做梦,我还能一边思考,他或者 是死了。如果这个小镇真的是我的,我应该能在某个地方找到他的墓碑。要是找不到,就阐明,他可能还是会来的 。因为他和他的风车已经陪同了我这么久,我没有情理不埋葬他。不知什么时候,我就来到了那个红色的屋顶上。 我坐在那里,用我如今的,二十三岁的身材。那屋顶上的瓦片已经陈腐了,但是在我面前迫近的、倾斜的天空还是 簇新的色泽。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想问它,你已经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能这么轻巧?
  就算这么多年我总是故地重游,可是每一次,却都没有时间细心看清这小镇的景致。这次我才知道,原来那屋 子的后面,是一个幼儿园。正确地说,是幼儿园的废墟。一个小朋友都没有,所有的器械都是锈迹斑斑。跷跷板从 旁边断掉了,搭成了一个带着刺的三角形。秋千是静止的,秋千架的顶端本来装潢着两只白色鸟的头,现在一只变 成了浅灰色,另一只不见了。只有滑梯看上去完好无损,跟四处的残局比拟,完好得像是一个静偷偷的诡计。不过 滑梯上面落满了灰尘,我记得原先通往顶真个台阶每一个都是鲜绿色的,绿得就像我最讨厌吃的菠菜叶子。我为什 么会知道它是绿色的呢?
  
  3楼 那是我曾经的幼儿园,我早已长大,所以它早已成了遗迹。
  其实我还记得,在一个阳光残暴得有点儿不留情面的午后,幼儿园阿姨罚我站在屋檐下面。因为我不肯昼寝, 我要回家。她们不准我回家。我抱着我的那个脏兮兮的兔子枕头,站在那里。面对着满院子的秋千、滑梯、跷跷板 ——它们因为无人问津,因为安静,瞬间就变得面目冷淡。它们原来应该比那些阿姨们友善一点儿的,它们也救不 了我。我还以为得到这个处分的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了。过了一会儿,我突然看见围墙上面是哥哥微笑着的脸,“南 南,南南,过来。”我听见墙后面似乎还有一阵笑声,是姐姐。
  “南南,过来呀。”惊诧让我的小腿肚子在微微颤抖。可我不敢,因为阿姨说我不能乱动。她们已经不让我回 家了,我除了听话,没有别的办法。哥哥突然翻到了墙头,骑在上面,像是骑着旋转木马。姐姐的笑声又传了进来 ,“快点儿呀笨蛋。”我眼睁睁地看着哥哥一点点踩着墙上那些砖堆出来的花瓣的缝隙,爬了下来,稳稳地踩在我 们幼儿园的地面上。他跑过来,捉住了我的手,说:“咱们走。”于是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墙边,“爬上去 南南,”他肯定地说,“别怕,我在后面,掉下来了我也可以接着你。”我都不知道我当时算不算是畏惧了,总之 我稀里糊涂地就真的爬了上去,哥哥也爬了上来,他抓着我那件粉色的罩衫后面的袋子,像拎着一件 行李。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墙头那么高的地方,看见世界,buy asics。那是我第一次可以低下头,看着围墙外面的姐姐。“下来,南南,咱们走了,不在这个鬼地方待着。”她仰着头 看我的时候,阳光铺满了她的脸庞。她的嘴唇真红。
  就这样,他们俩劫狱成功。
  直到今天我都是脆弱的。可是我觉得恰是因为那件事情,或者说,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养成了一种含混的 习惯,在情况很糟糕、很令人失望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相信着,一定会有奇观出现的。幼儿的逻辑没才能询问 哥哥和姐姐怎么知道我在受罚然后来打救我。其实谜底很简单,他们俩在奶奶家吃完午饭,没事做,决定到我们幼 儿园来看看我在干什么。然后就撞上了我可怜巴巴站在屋檐下的场面。
  但是当时的我想不到这个。所以我只能相信,我原本就是一个会得救的人。
  第一次,我在这小镇上看见了一个闯入者。我在屋顶,他沿着那条我始终都在走的路,绕过了幼儿园的废墟, 缓缓靠近这所房子。我注视着他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呼吸着寒冷的风。所以,小镇的冬天来了吧。当我发 现节令的变更时,他的脚步声的质感也变了,像是在踩着积雪。一道阳光也随之炫目了起来,带着类似金属,面无 表情的肃杀气——还是做梦好啊,郑南音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然后我就醒来了,发现飞机正在以一个艰巨的角度往上爬。龙城像一件陈旧的行李,被我们遗忘了。江薏姐微 笑着从邻座转过脸,“南音,你睡得真是时候,刚好就错过了腾飞那一小会儿。”我也对她笑,我现在不像以前那 么爱说话了。因为总是会有很多渺小的事情在我想要开口的那一瞬间,背道而驰地沉积起来,在脑子里堆成一片闪 着光的雪地,让我不知道第一句完整的话,究竟要从哪里来,就像不知道第一个足迹,究竟要踩在这雪地的什么地 方。所以我只是笑着凝望她的脸。这一年多的时间,我觉得她变了好多。虽然笑起来的样子依然洒脱,可是脸上有 了种说不出的痕迹。
  我知道她也在认真地打量我。她说:“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我犹豫着点了摇头。她说:“也对,你的人生 从此不同了呢。”她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含着笑,优雅地扫了我一眼,“了不起,南音,才这么年青就有 很好的开始了,想想都吓人呢——我能不老吗?”她似乎是把自己逗笑了。
  
  4楼 “总得发生一点儿好的事情吧。”我只好这么回答。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总之她开始低下头去翻看飞机上的那些杂志了,对话就这么停止 了。不知不觉间,我把额头抵在了机舱的舷窗上,圆形的。飞机的窗子总是冰凉,让人觉得外面的天空貌似温顺晴 好,其实那种纤弱的蔚蓝是被酷寒冻出来的。我觉得我需要仔细地,从头想一想。想想刚才闯进我梦里的人。想想 我的小镇上第一个过客。短暂的睡眠中,我没能看清他的脸。可我知道他是谁。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说。
  “你每次都这么说。”他说。
  “这次是认真的。”
  “你下个星期就会改主张。”
  “滚。”
  “你的性情真是蹩脚。”
  “滚蛋。”
  “不能文明一点儿吗?你哪儿还像个女人?”他脸上的微笑,和童年时的哥哥一模一样。
  “滚远一点儿。”我认为这句要比上面那句文化。总是这样,我在不知不觉中,就恼羞成怒地接受了他语言之 间的所有讯息。
  “好,我滚。但是我爱你,这总不关你什么事吧?”
  “南音,”江薏姐的声音从那本摊开的杂志上方传过来,听上去闷闷的,“到了以后,你是打算住我那里,还 是住苏远智那里?”整句话问完了,她也没有仰头。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是要想真的回答,Calvin Klein Dresses,是很累人的一件事。所以我只好冲着她笑,我自己也知道,这挺傻的。她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真爱 慕你们这些年轻人,有的是力气折腾。”
  我想是在江薏姐跟空姐说“我要咖啡”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朵云。外形真的很特别,乍一看就像是公园门口的 石狮子。惋惜舷窗的视觉范畴太狭窄了,我用力地看,也只能略微多看那么一瞬间。但我还是必须努力地好难看看 它,因为我知道,我和它再也不会相逢。
  CHAPTER01外婆
  从小时候起我就觉得,过年这回事,只有在等候的时候,才最像是过年。心里涨满了期待、欢喜、冲动,和想 象,以为到了正日子,所有这些期待、欢乐、激昂和想象都会翻倍的。可是大年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它们 全都在大年节的睡梦中消散了。我不甘心,我异常不情愿。那时候我是一个执著的小孩,所以我每一次都很用力地 把枕头翻起来,牢牢地抓着那几个红包,眼睁睁地,一边告诉自己所有那些喜悦都会在打开红包的时候从天而降, 一边就这样看着它们静静静地停泊在不远处。可就是隔着一层玻璃,没法对着我从头到脚地用力泼过 来。
  可是我不能告知妈妈说,我实在不爱好春节。我必须挥动着那多少个红包,跳下床去跟每个人说“过年好”, 必需使劲地跟每个人拥抱——由于假如我不这么做,他们每个人都会堆出一副很严峻的表情,问我:“南南,你怎 么不高兴呢?”——爸爸,妈妈,小叔,姐姐,更长远的时候,家里会有更多的大人一起问我这个问题——最多的 时候到达过十个吧,那是咱们家每个人都活着的时候。仿佛我不兴奋是件特殊重大的事件。在他们的逻辑里,只有 我不表示得很愉快,就必定是有坏事产生。妈妈就会头一个盘考我:“南南,是不是功课没写完啊?是不是在学习 里被老师骂了?”……时间流逝,妈妈的问题变成了“南音,跟妈妈说瞎话,你是不是早恋了?”到了当初,终于 变成了:“你跟苏远智吵架了对错误?别骗我,妈妈是过来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为了不负众望,我变成了一个老是很高兴的人。不过,我就在这个极力让自己高兴的进 程中,莫名其妙地找寻到了一些实在存在的快活。我想哥哥是对的,我生成就酷爱起哄。哥哥总是能把良多事情都 总结得特别适当,所以我觉得,他就应该做一个老师,虽然他没有小叔那么有学识。
  
  5楼 她悄悄地看了我一眼,hair straighteners ghd,突然笑了,“你老公,是不是也很可爱?”
  “我掐死你!”我镇定地说,然后迅速地把手伸到她后颈上,看她一副比我更镇定的样子,就明白了她完全不 打算跟我在这个时候笑闹着厮打。“我嫁一个可憎的男人理所当然,可是有的人,凭什么呀?”
  她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批准。
  “雪碧,你跟着我姐姐学坏了。”这下我是真的很开心,因为一瞬间看到我们的营垒里又多了一 个联盟。
  姐姐的嗓音从楼下绝不含混地传了上来,“郑南音,又是你的快递!赶紧下来拿!”我一边跑,一边想:她声 音真好听,尤其是抬高嗓门的时候,更是明澈。也不知道“热带植物”当初经常跟她吵架,是不是跟这个也有点儿 关系呢?
  妈妈把旧餐桌支在了客厅里,这餐桌已经用了许多年,跟着我们搬迁了好几回,就算我们为了搬家新买了一个 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的新餐桌,但是妈妈还是舍不得丢掉她的老伙计。她说,在这张可以折叠的圆桌上擀出来的饺 子皮是最好的。所以这张旧桌子现在变得很安闲,只是为了擀饺子皮而存在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勤得跟人解 释那么多的元老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个家还是太新的缘故,饺子馅的气息闻上去没有过去那么强大和毋 庸置疑。面对崭新的坏境,连这香味都在认生。
  北北穿戴一身臃肿的绒线套装,橘色的,像个登山运发动那样英武地站在学步车里面。她越来越胖了,小小的 脸蛋儿几乎都要垂下来。我每次看见她,都有种激动,想把那两个水嫩的脸蛋儿替她扶上去安得坚固一点儿。此刻 她目不转睛地拨弄着学步车上那几颗彩色的木头珠子,眼神专一得很——北北就是这点可恨,那对细细的眼睛像是 被日益膨胀的脸越挤越小了,因而只好拼命地做出很有精力的样子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我过去也总是跟着姐姐说 北北长得丑,可是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知道了,我小的时候,姐姐也常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说:“天哪南南长得真 丑,这可怎么办?”——自那之后,我就觉得我和北北都是弱势群体,我们应该团结一点儿。
  “北北,北北——别数那几个破珠子了,你又不识数,数不清的……”我蹲在她面前,很认真地 跟她对话。
  妈妈在不远处慢慢地笑了,“那你是姐姐,你要教她的嘛,我们北北那么聪明。”
  是的,北北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孩。她八个月的时候就会叫“爸爸妈妈”,现在还不到一岁,她已经会讲一些很 简略的词抒发她的意思了。比如“好吃”,好比“去玩”,比方“北北喜欢”,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北北表演说话 就是大家最好的余兴节目。看她一板一眼地用力地表达自己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上方,一定还是有个相 似上帝的神灵的。
  北北抬起她的胖脑袋,看着我,然后把食指放进嘴里投入地咬了咬,突然笑了,非常肯定地说: “英俊。”
  “谢谢你表彰我哦——”我终于忍不住了,还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然后我想到,她不是在说我漂亮,她 是在回答我。我要她不要再去摆弄那几个珠子,她在跟我解释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那些珠子漂亮。——真令人 难以置信,我用另外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另一边脸蛋儿,然后轻轻地把她的小脸抻成了一个哈哈镜里的模样,“北北 ,你真的有这么聪明吗?我的话你全都听得懂是吗?”
  
  6楼 “南音,”陈嫣的声音迫切地在我身后响起来,“别那样扯她的脸,她会轻易流口水的——”她一面说,一面把一 盘洗好的生果放在茶几上。我暗暗地翻了一下白眼:什么叫失望?这就是。然后北北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翻白眼儿 ——该不会是盘算学习吧,我于是轻轻地在北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拍了几下,表现:固然我很厌恶那个把你生出来 的女人,然而这和你一点关联都没有。说真的,陈嫣最让我不爽的处所不在于她特别缓和北北,要害是,自从我们 大家发明北北越来越聪慧,她就一天比一天显明地、名正言顺地表现出来她有如许想要维护北北——潜台词好像是 ,因为北北优良,所以北北天经地义地应当被爱护。这是一种十分坏的逻辑。不论是在什么情形下,爱一个人都不 该爱得这么势利的。然后我微微地叹了一口吻,我晓得,我又想起了遥远的火星人郑胜利。
  “妈妈,”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天下战书你出门的时候,有个人打电话来,说是你以前的同窗。我问他 有什么事情,他说就是拜年。”
  “哦。”妈妈胆大妄为地抬起胳膊,用手段拂了拂挡在脸上的碎发,为了防止把满手的面粉蹭在额头上,“那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啊?”
  “说了。”我尽力地回忆着,“好像是叫——刘栋?不对,王栋?也不对,叫张栋?反正是个很常见的姓…… ”
  妈妈的表情还是茫然,“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姐姐在一旁笑了,讥嘲地说:“三婶,你眼前是不是只显现出来了三座建造物?”
  然后他们几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妈妈摇着头,一脸无奈的表情,“有什么方法,上了大学也没用,还是这么 缺心眼的傻丫头。”
  虽然姐姐的语气让我很不舒畅,但是我还是由衷地觉得她说的话确切很可笑。北北歪着小脑袋,看了看我们所 有人的脸,然后也胸有成竹地笑了,似乎是清楚了,眼下这个状态,随着笑是不会错的。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如现在,我就是无意中瞟到了窗子外面似乎是擦过了一辆出租车,一瞬间, 我觉得心里或者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走马观花一样地,奥妙地震颤了一下。于是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 的,错不了,不然没法解释心里面随之而来的那种特别强烈的肯定。
  我跳起交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把我的预见喊了出来:“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那辆车里坐着的一定是 哥哥!”顾不上理睬身后大家的声音了,我在第一个音节涌到喉咙那里的前一秒钟,看见了哥哥的身 影。
  隔下落地窗,他打开车门,他接过司机从驾驶座上递的零钱,他走了出来,他绕到后面去打开了车的后盖,他 把巨大的背包拎出来的时候身体的角度终于偏过来一点点,他腾出手来把零钱塞进了衣袋——没有声音,他在真空 之中做完这一切。我终于用力地打开了落地窗,空气和远处的车声一起涌来了,“哥哥——”我发现自己的欢呼声 居然怯生生的,似乎我还没有筹备好,似乎我还是比较习惯刚刚的沉静,似乎我还有点儿惧怕迎接他的远离已久的 声音。
  他抬起脸,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姐姐。姐姐站在那一小块室内透过来的光晕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 的笑容有些僵直。出租车的大灯还在闪,那司机不知为什么,非常应景,还不走。哥哥和他的背包就停留在那束车 灯里面,一个站在黄色的光辉中,一个站在苍白的毫光中。中间那段明明暗暗的柏油路毕竟是黑暗的,就像是各自 守在一个小星球上。
  姐姐说:“你回来了。”
  哥哥说:“过年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姐姐笑了,是急匆匆的、自嘲的那种笑,“回来了就好。”然后像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里,犹豫了一下, 还是回身进了屋。
  “你是不是瘦了,逝世兔子?”他这样说。
  “要死啊,大过年的你咒我死?”我抬起头,对他喊回去。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瘦了,郑南音。”他又开始做出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又重了两公斤,你不要哪把壶不开就提哪把好不好呀!”我看着他明显削下去的脸颊,认真地 说,“哥,我好想你。”
  他周身披发着一种陌生的气息。兴许远行之后的人都会这样的。可是这种生疏的气味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安,比 喻说,我方才冲过去抱紧他的时候就忽然想起来——每次苏远智放假回家的时候,我们第一次会晤的拥抱也会让我 从他的脖颈那里嗅到一种属于异乡的陌生的滋味,每一次,我都会被这种陌生搞得有点儿害羞,就像是我们才意识 没多久。于是我就在心里笑话自己说:“郑南音你有没有长进啊?你们已经结婚了结婚了你知道吗?你没关系张得 像是在偷情一样……”
  
  7楼 面对哥哥,我居然想到了苏远智——也不对,我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可真的有点儿争脸 了。
  “南音,你让哥哥进屋里去,这么冷的气候——”爸爸的声音从阳台上传了下来。然后妈妈也从落地窗里面走 出来了,两只手湿漉漉的,估量是赶着去洗掉了面粉,妈妈没有表达惊奇,也没有暴露惊喜,她只是说:“累了吧 ?马上就开饭了。”
  “好,三婶。”他和我妈妈说话的时候总是透出来一股特别让人舒服的服从。妈妈总是和我说,其实哥哥的个 性跟她很像,有时候弥补一句,“他才该是我的孩子。”——心境不好的时候,这句话说完了就联想到我的种种可 恨之处,然后开始骂我了。
  其实我觉得,正因为哥哥不是她的孩子,她才总是看到他身上所有的长处。那种间隔,是看不见 也摸不着的。
  年夜饭很热闹,爸爸和小叔开了两瓶家里存了好几年的酒。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尽力表达着自己很开心,因为 他们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开心是错的——也只有过年这种时候,他们也能试试我每天都在尝的味道了。想到这个,我 就由衷地高兴了起来。妈妈的脸颊被酒精弄得红红的,眼睛像是含着泪,她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不同,有了一点儿率 性的味道,“我真高兴,”她在突然之间,像是要发布什么,“西决回家来了,东霓的店很红火,南音终于决定了 要考研究生,北北又健康又聪明——这样真好啊。”
  “你是最辛劳的人。”小叔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端起杯子,“我们大家都该敬你一杯。”
  “没错的。”姐姐也很笃定地说。所有的羽觞一瞬间都举起来了,那些舒展在半空中的手臂像是一群接到了什 么口令的鸟类,一致朝着妈妈的方向。妈妈像个小女孩那样,又自豪,又害羞,“别呀,我最怕这种自己人搞得那 么正经的局面——”
  “妈,你是盼望我们自己人都不正经,你就高兴么?”我非常明白,在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样的台词逗大家 开心。精确地说,我非常知道大家什么时候须要我来逗他们开心。这种事情很难讲的,有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说的话 哪里让他们觉得可恶了,不过有时候我知道,我就取舍我“知道”的那局部,配合不同的场景,用同样的逻辑复制 一下,就能常常地让大家笑了。
  北北就在这个时候非常动摇地移动着她小小的学步车,“吱吱呀呀”地朝着饭桌过来了。“北北,法宝儿,” 陈嫣可能是忍受了太久了,终于找到了机遇炫耀一下北北,“哥哥回来了,北北,你看,叫‘哥哥’呀,你会说的 ——”我埋头吃菜,为了避免自己的表情露出端倪来,如果我是她,打死我,我都不会刻意地跟哥哥聊北北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应该早就想开了吧,公平川说,我有时候还挺信服她的。
  北北拒绝捧场,不肯说话。好孩子。不过她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只有一根,对着哥哥伸了过去。——婴儿的 世界说到底是神秘的。“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么?”哥哥笑道,“谢谢北北。”“不是,”姐姐在一边开口,“她 是想戳你。”
  哥哥淡淡地笑一笑,却没有转过脸来看姐姐。
  其实,姐姐那句没头没脑,又不像认真又不像玩笑的话我听懂了。她语气有点儿闷闷的是因为她拿不准用什么 样的方式来和哥哥说话。她其实是在谄谀他,可她自己相对不会否认这个的。
  爆竹声突然在每个人的耳边炸裂了——那声音纷纭扬扬,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豪情喧闹着,好像起誓要把整栋房 子的玻璃都震得和它们自己一样四分五裂。爸爸不得不抬高了嗓门儿,看上去像长短常用力地对整桌人说:“过年 好。”还以为他在喊话呢,那架势就好像我们大家并不是在海洋上,而是身处浪尖上面平稳的船舱里 。
  
  8楼 大年初一的清早,我悄悄地爬起来,溜进哥哥的房间里去。和我想的一样,他已经醒了,在看着天花 板发呆。
  “你看没看到红包?”我轻轻地把门关在身后,“妈妈昨天晚上给你放在枕头下面的,数数嘛,我想知道你的 会不会比我的多。”
  “你自己数吧。”他欠起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把枕头让了出来,后背靠墙,半坐着。
  他眼睛里现在有了一种我也说不清的东西。至少我有时候不大敢像过去那样,无所顾虑地直视着他了。我只好 抬头数钱,假装没事。
  “你今天不去见苏远智么?”他问我。
  “去的。”我拍板,“今天我去他们家吃饭,来日他来我们家——想想就头大,去他们家吃饭我基本吃不下。 ”
  “你不想去就不去,轮不到那个小子来命令你。”
  “你什么时候再回四川那边?”我把钱装回红包里面,想了想,又抽出来三张,“妈妈给你的比给我的多—— 不管,我就内部重新调配一下了。”
  “这么贪财。”他轻轻打了一下我的头,“不去了,学校派了别的老师去接替我,我放完寒假回去照常上课。 ”
  “那就好。”
  “你们都还好吗?”略微停顿了一下,他问我。
  “挺好。姐姐的店生意好得不得了。真是奇异,”我扬起脸,“学院路上别的店都没有她那里人多,她居然战 胜了经济危机。”
  “我想搬出去。”他认真地看着我。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喊了出来,“不可能的,妈妈绝对不会赞成!你知道我们搬家的时候,妈妈是怎么给 你收拾房间的么?你所有的东西,每一样,妈妈都要我写在一个单子上面,详细到什么东西放在第几个抽屉里,哪 张画挂在哪面墙上——你没发现这个新家里你的房间和原来迥然不同吗?就是这么来的,你现在说要 搬走……”
  “我就说,这个地方离学校太远,不便利上班不行么?”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烟盒,用食指推开,盯着看,似 乎是在决议到底要从那些长相雷同的香烟里面抽哪一支出来。
  “你放心,妈妈一定会说,那就把爸爸的车给你开。”我叹了口气,“你这样突然说要搬走,会 很奇怪。”
  他不回答,只是很用力地按下去打火机。
  我盯着窗帘,那上面的花纹被回升的烟雾覆盖了,“我知道的……可是,你那个时候也说过了,还是要演下去 啊,你人说搬走就搬走了,还怎么演?你就不能,”我咬了咬嘴唇,“你就不能真确当做什么都不知 道吗?”
  他迟缓地微笑了,“我不能。”
  门外面突然响起来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啊!”我们俩同时被吓了一跳,我想同时 和我们一起打了个寒战的,还有他手指间那点儿晦气的火光。我跳下床去把门打开,外面空无一人,不过妈妈的声 音更清楚了,她握着电话,恼怒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现在告诉我你要移民?你要移民!你以为我不懂啊,移 民从从头到尾怎么也要办一年多,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大过年的你自己不觉得过分 啊……”
  爸爸在一旁无可奈何地重复着那句他常说的话,“你和他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不过,爸爸的声音显著越来越弱,到最后,成了喃喃自语。
  妈妈挂断电话当前,脸色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了。“怎么办?”她问爸爸。但似乎也并不等待得 到什么回答。
  “妈——”我缓缓地凑了过去,她看着我,有些意外,可是声音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柔软,“醒了?”然后她无 奈地笑笑,摇了摇头,“你大舅告诉我说,他们要移民,下个月中就出发。”
  “那就走呗。你还不舍得么?”我很迷惑。
  “笨孩子。”她难以相信地叹气,“他们不打算带着你外婆走,他们要把外婆送到我们这里来。我并不是气这 件事,我是气他们这样合计我。”
  “太过火了……”我这么说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儿高兴的,相称于观看肥皂剧时候的心情吧,“这样看待自己 的妈妈。”
  但我没想到,妈妈说:“你外婆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妈。”
  妈妈从来没有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9楼 CHAPTER 02 昭昭
  自从爸爸的胃被切掉一部门之后,早餐桌上他就再也不能享受妈妈煎的荷包蛋了。这真是一件可怜的事。有一 回,苏远智都跟我说:“真奇怪,不就是煎蛋么,为什么你们家的就那么好吃?”鸡蛋懦弱的壳在锅边上轻轻地一 响,因为动作柔柔,所以听见的人谁都不会联想到“肝脑涂地”上面去。总是在这一刻,妈妈会自言自语道:“我 最讨厌把鸡蛋清滴到锅边上了。”她可能没有意识到几乎是每次煎蛋的时候,她都会这么说。蛋清就像是一滴硕大 柔软的雨滴,准确地滴落下来,硬是被那片滚烫的油滴归置成一片整齐的白色雪花,armani prive。妈妈还嫌这形状不够圆,轻轻地拿锅铲在边沿处休整着形状 ,像是在做雕塑,娇艳的蛋黄晶莹的微微抖动着。然后妈妈恰到好处地把它们翻个面,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
  有时候爸爸会用一种非常冤屈的语气说:“就让我吃一个嘛,一个罢了,就今天,我的胃其实已经好了……” 妈妈像个女王那样,不怒而威地反驳回:“想都别想。”然后她就开始夸耀普通地把完善的煎蛋分给大家,我,哥 哥,她自己,有时候还有小雪碧——莫名其妙地,雪碧现在时常会留在这里过夜,还能为什么呢,姐姐一定是交了 新的男朋友;当然,还有外婆。
  外婆来到我们这里已经两个星期了。妈妈说,外婆的诞辰立刻就要到了,依照公从来说,应该是79岁。可是 外婆一点 不像,虽然她头发是全白了,可是她看上去是个漂亮的白叟,还很喜欢穿大红色的毛衣。只不过,她的记忆力和智 商,都在这两年内迅速退化成了一个小孩子。
  她很乖的坐在餐桌前,认真地研讨着眼前的餐具。爸爸把她那份煎蛋当心的安置在她面前,她抬起脸,用满是 皱纹的脸庞对爸爸一笑:“谢谢。”爸爸简直是有点儿羞怯的笑了:“你谢什么呀——”然后外婆礼貌的问爸爸: “请问您——怎么称说?”她天天总会问爸爸这个问题,爸爸也每天都只能啼笑皆非的答复她:“我是南南的爸爸 。”
  有时候她还会执着的追加一句:“哦,南南的爸爸,您贵姓?”有一次小叔非常风趣的取代爸爸回答说:“他 ……免贵姓郑,我也 。”然后指了指哥哥,说,“她也一样姓郑,您就不用问了。”外婆满足的点点头,“这么巧、”
  但是她到了第二天,甚至是几个小时以后,就会再问一次。单爸爸又一次无奈的回答“我是南南的爸爸”,她 又遇上了新的困惑:“南南?”“您连南南都不记得了么?”爸爸说,“南南是您的外孙女啊。”
  “谁说我不记得。”她的自尊心 收到了侵害,换了一副严正的表情,“我们南南还没放学,她上四年级了,个子长得比好多小孩子都高。”说完了 ,她还没忘记对身边的我微笑一下。她记忆的损失给我造成的最直接的丧失就是——她uken给我过年的红包, 因为她的红包预备好了要给“南南”,她倒是执着的吧红包塞给了雪碧,可能是雪碧的身高比较合乎她对“四年级 的南南”的印象。
  有时候我也试着想象,现在,外婆眼里的世界,毕竟是什么样的。她生活在一群……一群她一会儿认识,一会 儿不认识,一会儿又似曾相识的人之间,对她而言没有涓滴不觉得惊慌么?弄不清晰所有人的来历,对她而言没有 关系么?在她耐烦的讯问每个人“贵姓”的时候,她会问问自己是谁么?就比如现在的早餐桌上,她似乎每天都是 个初来咋来的客人,可她怎么还是这么悠然自得的呢?
  
  10楼 她认真地咬了一口煎蛋,而后认真地看着正好坐在对面的哥哥,当真的说:“好吃。”那种表白方法跟北北殊途同 归,就像信任着日升月落一样,信赖着我们这些生人。
  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到她的身边。她抬开端,想起刚才告诉了哥哥的事情没有告诉妈妈,用力的重复了一 次:“好吃,玲玲。”她唯一认得人,唯逐一个永远不会叫错名字的了,就是我妈妈了。“妈,”我妈妈耐心的略 微俯下了身子,“你想喝红枣茶,还是白米粥?”
  外婆似乎只听见了前半句,不释怀的念着:“红枣茶,我要喝。”
  “三婶。”哥哥的声音叫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些天,在饭桌上,只要他一启齿说话,我就会特别紧张— —还 以为他真要跟妈妈提起搬出去的事情来,我可不知道,要是真的发生了,我该怎么办,还好,他只是说,“你坐着 吧,我去拿。”
  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jimmy choo shoes online,哥你就不能让人费心一点儿吗?
  我曾经以为,哥哥无论怎么都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似乎是有一句成语叫“言出必行”吧?也不知道,外婆 这种病,会不会遗传的,等我活到那么老了,也会像她一样忘记一切吗?岂非真的也会忘记去年那个玄月的晚上么 ?要是我把那一天的事也忘了,就基础上等同于我忘了随时郑南音,我都忘却了随时郑南音,那么我成了谁?真厉 害,外婆是怎么做到的呀?——天哪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我刚在想什么,为什么扯到外婆身上来了——外婆正在 无辜的喝她的红枣茶呢。总是这样,我总是得用尽全力的想,才干召唤来一些最开始的动机。没错的,我想说的就 是,去年九月初的清晨。
  那个夜晚漫长的就像是八百米考试时候的跑道。哥哥酩酊大醉,他在阅历旁人无奈设想的灾难;对我而言,也 是如斯,因为我是独一的观众。我坐立不安的凝视着她一言不发的苦楚,我曾试着一次次的反复:“哥哥我不在乎 你是不是抱来的,我才不在乎血统那种鬼货色……”他瞪着我,狠狠地说:“闭嘴,给我宁静点儿。 ”
  于是我只好重新乖乖的重新做回观众,悄悄地看着他喝道完全丧潦倒识。煎熬的,一分一秒的期盼着大幕冷赶 快落下。不过心里却也隐约的闪耀着一个念头:你呀,只会对我凶,只会野蛮的对我说“闭嘴” ——你到是和你的仇敌算账啊,干嘛面对着她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敢讲了呢。我指的是,东霓姐姐。——不过算 了,都到了这种时候,我还计较什么呢。
  其实我知道,自从姐姐毫不犹豫的吧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以后,她也很好受,她也在忍耐着折磨——我信任人 会被自己做的错事打垮,那种被自己损害了的感到,甚至要比被别人伤害了以后还糟糕。不过我不同情她。因为她 自身就是一个永远都在谅解自己的人——好吧,我也是这种人,总是一边闯祸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容许自己这么干。 但是,哥哥是不同的。
  可能在这个家里,不对,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知道哥哥对他自己有多么刻薄。
  不管别人做了什么,他都可以替别人找到理由,可能正因为他太能懂得别人的弱点了。可是对待自己的弱点, 他却永远都像是对待一个躺在人行道上冒烟的烟蒂那样,毫不犹豫的用力踩灭它。他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是别人, 又把吧别人当成了自己。
  我无能为力的站在姐姐家的客厅里,看着姐姐对他呼啸——谁让我也有姐姐家的钥匙呢,而且,说真的,那天 我其切实门外就听见里面 在吵架了。我轻轻地打开门溜进去,确实是不想打断那个场面——我姐姐吵架吵得很出色的,非常存在欣赏性。不 得不承认,她那天的施展,更是天后级水准。
  “你是老天爷吗?请问你现在在代表谁说话?你不会是在替天行道吧?
  “这个家真正的野种不是我,是你郑西决。是奶奶他们为了救爷爷的命,花了八十五块钱在病院买回来的私生 子。“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二叔死了二婶也不要活了吧,因为她和你根本没有关系……
  “人生就是这样的,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糊里糊涂的手上沾了血,你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无辜,不要再跟我 五十步笑百步了!”
  ……
  可正因为我不是看客,所以那个瞬间,我才恨她。她明明知道哥哥不是她的对手,她明明知道哥哥终极还是会 原谅她。
  “南音,这件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要装到底,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当哥哥慢慢地跟我说出这句 话,我知道 ,他挺过来了。对他而言,所谓”挺过来“,指的就是成功的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在伟大的创伤面上过井井 有条的日子。姐姐总拿这点来笑话哥哥自欺欺人——可是,一个平常的人,想要活出一点儿干净的尊严,又能怎么 办呢?她根本不懂,那不叫自欺欺人,因为哥哥是真的用尽了全身力量,咬着牙,期待真正的温和跟 风采来临。
  小叔和陈嫣结婚的时候是这样,江薏姐分开的时候是这样,还有——我们俩第一次看见北北的时候,隔着暖箱 的玻璃,北北像是个小动物那样闭着眼睛安详的蠕动——他们说她被放在这里面是因为得了肺炎,不过很好治的。 真是神奇,还不会睁眼睛呢,她居然也长了肺。哥哥不懂声色的静默着,我说:“看上去好小呢。”隔了几秒钟, 他才回答我:“是。”于是我知道,他刚刚在发呆。我暗暗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微笑着。那个笑脸不是给北北 的,因为他的眼睛盯着透明的暖箱壁上那抹被光涂得更亮的地方。他是在笑那个模糊映在上面的,自 己的脸。
  随后在一片每个人都热闹劳碌的沉静,他对陈嫣说:“祝贺你了。”
  当他发现本来在每个人都热烈繁忙的嘈杂中不顾姿势的“赢”,他就想尽所有措施,让本人又没自若的“输” 。不外他不知道,他在人不知鬼不觉间,转变了我断定胜负的尺度。所以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只要哥哥不留余地 的谢了幕,那么无论已经演出了什么剧烈的剧情,不管居中角色和下面观众(当然他们是统一批人)怎么把别人的 安静蹂躏成了街心公园的草坪,我们照旧仍是迎来了一个又一个阳光亮媚的凌晨,依旧像这样围在一张桌子上吃早 餐,照常看着妈妈一边给大家分煎蛋一边丢个眼里的颜色给爸爸,照旧听着外婆执着的问大家尊姓——生涯的惯性 是强盛的,我哥哥比生活还壮大。
  
  11楼 我以为这一次也像以往一样。他挣扎了,他缄默了,他要我和他一起心直口快,是的这次的事件比本来都要严峻些 所以他要去遥远的四川山区潜藏一阵子,但他究竟还是如平常那般谢过幕。可是他居然说他想搬出去,这真让我六 神无主。哥哥,谢过幕就不能反悔的——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反悔呢?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反悔悟吗?郑南音,你会 不会太自私了?
  “南音,赶快吃啊,又在发什么呆。”妈妈说,“等下还得带外婆去公园遛弯儿,你别磨蹭。”
  “急什么呀。”我咬住了筷子头。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得赶时光。”妈妈站起身子开端整理碗筷了。
  糟糕了。不过我面不改色地说:“不必你跟着,有我带着外婆就足够了。你不是要上班嘛,反正你得搭爸爸的 车,就先走嘛。”
  “我今天不坐你爸爸的车,”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我今天不去单位,得去开会,那个地方穿过公园就 到了。”
  这下彻底没戏了。我只好低下头给苏远智发短信:“你出门了吗?”
  他回道:“我已经在公园了。”
  “很不幸,今天我妈妈一定要跟着。你先躲远一点儿别过来,等我妈妈走了我再给你短信,对不 起哦。”
  “就算是看见你妈妈也不要紧的。”
  “可是她一定又会唠叨的。她会骂我像做贼一样。还会再骂我都决定考研究生了可还是终日贪玩,总之很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非常自我观赏地叹了口气,夸奖我在自己手机上按键的速度。
  
  12楼 “那好吧。”
  “你想我吗?”
  随同着我的手机短信提醒的那声“叮咚”的脆响,妈妈恼火地抬高了嗓门:“郑南音我叫你快点儿你闻声吗? 吃个早饭也放不下你的手机啊!”
  “来了嘛——”我从空荡荡的桌面上拿起我自己的碗筷冲进了厨房,都还没来得及看他究竟回复 我什么。
  12楼
  不知为什么,龙城的仲春总是让我觉得,冬天就是要这样永远永远持续下去了——准确地说,是让我觉得,冬 天永远永远这样连续下去,也挺好。阳光又柔软,又严寒,不过没有那么残酷。我和妈妈走在外婆的左右,让外婆 像个孩子那样地被掩护在中间,用好奇的眼神端详着公园里那些死都要保持绿色的无聊松柏。“你不能走慢一点儿 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外婆跟不上。”——总之,妈妈永远有办法找到我的错处,如果我真的走慢一点儿,她一定又 会说:“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啊。”她在哥哥、姐姐,以及北北面前,永远是一副柔声细气,无所不至,然后公道宽 容的样子容貌,可是面对着我和爸爸,就不同了。
  外婆非常笃定地转过脸,冲着妈妈说:“是去夫子庙吧?”
  “妈,今天不去夫子庙,改天再去。”这是每天早上漫步的时候都会出现的对白。反正外婆不知道她已经离开 南京了,跟她解释也没有用的。
  “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妈。”妈妈谈话的语速最近越来越慢了,似乎只要渐渐说,外婆就能全部听懂,“等气 象温暖了,我们一起去远一点儿得郊外玩,南音爸爸有个友人在乡下有院子,种了好多的苹果树,苹果花开的时候 ,美丽着呢。”
  “哦。”外婆突然想起一件很主要的事情,“可是不能星期天去,礼拜天你哥哥他们要过来的。”她是在说我 那个把她像件快递一样运到龙城来的大舅。
  “没事。”妈妈的语气中有点儿黯然,“去玩之前我会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不要来了。”
  “这就好。”外婆笑笑,她的问题解决了。
  手机又在外套的口袋里动乱了起来,但竟然不是苏远智的短信,是姐姐的电话。
  “西决在家吗?”姐姐问。
  “应该在吧,学校又没开学,你打回家去不就知道了吗?”我掉以轻心。
  “废什么话,”她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要做出一副压倒别人的气概来,她都不知道其实是我们大家都在让着 她,“我刚才打回去了没人接,不然我干吗还问你啊。”
  “你有事啊?”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明明可以打他的手机”,但是算了吧,那么较真有什么意思 呢。
  “等会你再打回家一次吧,可能他没醒来。”姐姐说,“告诉他,今天要是有空的话,到我店里来一趟。真的 有事情。”
  “出什么事儿了么?”
  “不是的,我这儿今天来了一个小孩,来应聘服务生。她说她自己十八岁,其实我知道她是西决班上的学生— —我只能让郑老师来领她回去。”
  “好我知道了。”我终于还是没能镇静地按捺住好奇心,“你怎么知道她是哥哥班上的啊?”
  “总之错不了的。”她停顿了片刻,还是挑选了不说。
  若是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让我来替她跟哥哥传话的。想到这里,我就有点儿心软了。她为了让哥哥去她店里 ,居然还这么具体地说明了起因,是怕如果理由不够充足,哥哥不会去吧?她甚至不乐意亲口跟哥哥讲,是怕被谢 绝吧?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哥哥,不然你就跟她恢复邦交吧,你都不理她这么久了,也够了吧?其实你又不是 不知道,姐姐那个人有时候讲话是不过头脑的……是的,郑南音是根墙头草,我自己很早就承认这点 了。
  妈妈的背影远去的时候,我和外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外婆,太阳很好吧?”我对她笑。
  “是,真好啊。”她也对我笑。
  “外婆,等一下会来一个人,是我老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儿不好意思。
  “啊,原来你结婚了啊。”外婆聊天的兴致似乎真的上来了。
  “是的。可是,我妈妈不太喜欢他。”
  “那真糟糕。”外婆虽然没能弄清楚我妈妈就是她的玲玲,但她还是在很认真地摇头。
  “外婆,你说妈妈要是永远都不喜欢他,我该怎么办呢?”苏远智终于远远地涌现在了十几米以外的花坛旁边 ,我用力地对他挥了挥手,“外婆你看到了吗,就是他。”
  我们俩昨天刚刚见过面的;准确地说,只要他回龙城来,我们每天都会在一起。但是今天,他得跟着家人去本 地的亲戚家里,好像是发生了点儿什么紧迫的事情。他的火车两个小时以后就要开了,所以,我想连忙再看他一眼 。
  他凑近我,很天然地在我们的长椅前面蹲了下来,仰起脸,笑着说:“外婆,您好。”外婆也非常敏捷地笑了 回去。他把一只手的手套摘了下来,把暖和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膝盖上。
  “都这么冷了,还穿裙子干吗?”他说。
  “是有点儿冷。可是,我姐姐就行。真厉害啊,她怎么零下十几度都能只穿丝袜呢?”
  “你怎么什么都要跟人家学。”他轻轻地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待会儿回家去,把裤 子换上吧,听话。”
  “我不要。”我歪了一下脑袋,“忍一忍就好了。”
  其实他现在可以走了,我只是想看看他,这样就够了。
  安静了半天的外婆突然非常确定地说:“你妈妈不喜欢他,我喜欢他。”外婆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
  
  13楼 那一天,苏远智的火车开出去几个小时以后,我第一次在姐姐的店里看见了昭昭。
  还素来没见过这么俊秀的女孩子呢。她局促不安地坐在收银台旁边的一把高脚凳上,背地是一盘宏大的绿色动 物,上身稳稳地不动,听凭苗条的腿垂下来,像是对地心引力满不在乎一样的笔挺,可是衣着球鞋的却无意识地, 硬邦邦地环绕着高脚凳细细的腿,牛仔裤就这样撩上来一点儿,连活动短袜的色彩都是男生会抉择的那种——跟她 比起来,好像拿把凳子更抚媚一点儿。她一言不发。最症结的是,跟我们所有的人连眼神交换都没有,若是不警惕 碰触到了别人的目光,就直直地盯从前,似乎感到这没什么不妥。她头发很短,轮廓很暧昧,窄窄的额头上是两道 剑眉,可能就是这两道底本应该长在男人脸上的眉毛让人认为她豪气逼人吧——也不全是,她浑身高低漾满了一种 随时都能够跳下来打篮球的力气,只有在长长的睫毛稍微垂下来发愣的霎时才会有那么一点儿娇柔,才会让人留神 到她其实皮肤很细腻,鼻尖也是精致地翘起来的,还认为她是个树精,一瞬间就可以从新幻化转身后那株挺立的植 物里面去了。
  我突然间意识到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有点儿不礼貌,所以很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了姐姐:“姐,我想喝奶茶。 ”
  “可以。”小雪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清脆地说,“不过你今天一定要把欠的帐付清了才给你 奶茶。”
  “一边儿去。”我冲她努目睛。
  “这两个月你来喝东西都没给钱啊,”雪碧完全不接收要挟,“过年你也没少拿红包,不要这么 吝啬嘛。”
  “你还好心思说我小气。”我气急败坏了,“我看你比我姐姐还恐怖。”
  “这个店的老板以后就是我。”他斩钉截铁,“我初中毕业就来正式上班,你们谁都不可以欠钱 不给。”
  “你想得美。”姐姐从身后拧住了她的耳朵,“谁同意你不念高中的?”
  “你上次说的,说我可以不读高中来店里帮忙!”雪碧倔犟地说。
  “我喝多了的时候说的话都不算数,跟你讲了多少次了。”姐姐一面把奶茶重重地放在我面前,一面板起面貌 教训雪碧。
  仍然安静地注视着我们,她的注视就像是灯光。换了是我的话,听着雪碧和姐姐这样的对白——即使是发生在 两个陌生人之间,我也会笑出来的,因为我根本没法把持自己不笑,也因为我知道只要她们看到我在笑,就会明确 我也是个参加其中的人,这样我就不知不觉间被接收到面前的场景里面来了。但昭昭显然是另一种人,我相信,哪 怕四周响起来狂风雨个别的掌声,她也可以不跟着鼓掌的。当我赶上这样的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替他们担忧和为难 起来。于是我就觉得必须找点儿话来说了。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我微笑着注目着她。
  她不为所动地点点头,但我看得出,她有点儿羞涩。
  “你真的就姓昭么?”我真实 未审找不到别的话题了,我总不能跟她说今天天色不错吧。
  “是。”她说化的声调硬硬的,嗓音也有点儿嘶哑。
  “你多大了?”
  “高二。”
  “别吃力了南音。”姐姐无奈地舒了一口气,“从她进门到现在,我就没听她说过一个完全的句子。也不知道 这孩子怎么想起来要做服务生的,就她这样,哪个客人不会觉得添堵?我可服侍不了这样的伙计。还是个童工。” 然后她对昭昭换了一个比较冷漠的语气道,“再等会儿吧,你的郑老师会来把你领走的。”
  她仍然没有反映。我注意到她面前有满满一杯白水,但是一点儿都没有动过。
  “姐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是哥哥的学生嘛。”
  她一边收拾面前的桌子,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搬家的时候,替西决收拾房间,里面有一摞作业本,不小心看 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记得这个名字所以说,太特别的名字是不好的。”
  她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哥哥的书架上确实是放了一叠习题本,有几十本,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为 什么没有发还给学生们,全都不得而知。反正他就留下这些去了四川。但是我断定,姐姐绝对不是无意中看到这个 名字就记住了。她不会想到,我曾经在她的房间里看见了那叠本子。那是个周末,还差几天过春节,她仍旧彻夜未 归,我就去她那里陪雪碧过夜。起初我也没多想为什么哥哥房间里这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会呈现在她那里。现在我懂 了。
  是她自己拿回去的。她一定一本接着一本,反重复复地把它们翻开来看了。说不定她不知记得“昭昭”,那些 封面上的名字,她可能每个都有印象。她要作业本有什么用呢?总不可能是兴趣来了打算重温高中物 理。
  她想看看他写的字吧?“有提高,持续尽力”;或者是“优”;甚至是“已阅”,乃至日期……在她惦念哥哥 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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